张思叔,伊川高弟也。本一酒家保,喜为诗,虽拾俗语为之,往往有理致。谢显道见其诗而异之,遂召其人与相见。至则眉宇果不凡,显道即谓之曰:“何不读书去?”思叔曰:“某下贱人,何敢读书?”显道曰:“读书人人有分,观子眉宇,当是吾道中人。”思叔遂问曰:“读何书?”曰:“读《论语》。”遂归,买论语读之。读毕,乃见显道曰:“某已读《论语》毕,奈何?”曰:“见程先生。”思叔曰:“某何等人,敢造程先生门!”显道曰:“第往先生之门,无贵贱高下,但有志于学者,即受之耳。”思叔遂往见伊川,显道亦先为伊川言之,伊川遂留门下。一日侍坐,伊川问曰:“《记》曰: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,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,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,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,正却在何处?”思叔遂于言有省。其后伊川之学最得其传者,惟思叔。今《伊川集》中有伊川祭文诗十首,惟思叔之文理极精微,卓乎在诸公之上也。
思叔天资聪颖。因家道贫寒,以至年壮无学,为生活计,常在市上当雇工。某日,见县令鸣锣清道,护人甚严,显赫于市。思叔问:“何如得以飞黄腾达?”众说:“读书科选,才能登上仕途。”从此思叔发愤读书,后适程颐自四川还河南,思叔投在程颐门下受业求学,读《孟子》“志士不忘在沟壑”句,豁然开朗,遂以功名为轻,道德为重,并作《座右铭》以自省。思叔饱学博文,才思敏捷,虽然有“取青紫如拾芥”的高才,却视“驷马高盖如过目浮云”。昔日羡慕县令之思,烟散冰消,不以功名为念。朝廷三次征召他出任,都被他婉言谢绝。
思叔与洛阳人尹焞并列程夫子门下,为程门高足,长于文章。程颐从流放地涪陵遇赦回洛阳,又被蔡京列入奸党碑,昔日的弟子为避政治嫌疑,多不敢接近他。但张绎、尹焞却一直跟随着程颐学习,并照料着他的生活。程颐患病去世的时候,洛阳地区的朋友和门生都不敢去送葬,只有张绎、尹焞、范域、孟厚四个弟子为他送终。程颐在涪陵写成的《易传》,搁在身边七八年了,一直没有让其流传,临死前才将《易传》传思叔和尹焞。这说明程颐对他们二人格外信任,他们是程颐学术的直接传人。
程颐去世后,张绎、尹焞承其遗训,在洛阳聚徒讲学和专心著述。思叔整理了二程的著作,并写作了《明德录》,卒后,北宋朝廷赠其翰林学士,人们在锦屏山麓(今宜阳县)为其修建了祠堂。思叔年仅37岁去世,况又晚学,所以笔墨世不多见,仅存有《张思叔座右铭》、《师说》、《祭程伊川文》等篇及《明德录》行世,传布不广。直至清同治三年(1864)秋知县恒伦崇敬思叔人品高洁,托人遍访思叔遗著,力求一读。三载后,门人张某携书进见,恒伦视为珍宝。又辑得思叔《送友诗》一首,《绛州思堂记》一首,由邑人庠生吴象九初镌成《明德录》原本。
《书座右》:
凡语必忠信,凡行必笃敬。饮食必慎节,字画必楷正。
容貌必端庄,衣冠必肃整。步履必安详,居处必正静。
作事必谋始,出言必顾行。常德必固持,然诺必重应。
见善如己出,见恶如己病。凡此十四者,我皆未深省。
书此当座隅,朝夕视为警。
《寄友人》:
有客厌事事,洁身山之幽。寒暑不相贷,乃有卒岁忧。
有生此有事,简之成赘疣。澄江本无浪,不如信虚舟。
六经力道要,无以利心求。一朝与理会,万境真天游。
伊水正清泠,子行无滞留。西风昨夜至,送子至中流。
落月洒残梦,已看古岸头。我病强送君,是行良难俦。
异时清门下,谁识东陵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