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积锴与祖母由于政治原因和个人的禀性,长期以来,对其父亲之事,不愿张扬,也很少公开露面,以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不久前,美国华文报纸《世界周刊》记者张惠媛,几经周折,打听到徐积锴住在纽约华人众多的皇后区。经再三约请,徐积锴实在推辞不过,才允一访并自己驾车前往约定的饭店晤谈。
徐积锴13岁时,徐志摩坠机身亡,由母亲抚养成人。他小名叫“阿欢”。由于是徐家单丁独传,全家上下对之都寄予厚望。出世百日,家人在他面前摆了裁缝用量身尺、小算盘、铜钱和一把笔,让他“抓阄”。阿欢看了片刻,眼睛先瞅着算盘,继而扫到尺子,最后盯上一样东西,伸手便抓起——哟,那正是徐志摩用过的毛笔。徐志摩父亲徐申如先生喜出望外,把孙子高高举起,连连道:“又是一个读书人!我们家孙子将来要用铁笔!”这“铁笔”,是指官府重要文告上常用语“铁笔不改”。徐老太爷希望孙子从政入仕(积锴之名亦与此有关),哪里料到,徐积锴后来的生活道路,却与祖父希望大相径庭。徐志摩死后不久,他中学毕业,为便谋生,遂入交通大学念土木工程。1947年徐积锴赴美,在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科技大学攻读经济和土木工程,先为土木工程师,后从商,跟笔墨生涯始终无缘。
对于徐志摩的了解,他只有点零星模糊记忆,更多是从书上得来的。他说:“我对父亲印象说不上来”,“根据书上写的,他很热情,对朋友很真心,喜欢派对”。这也难怪。他出生时徐志摩在外读书,接触不多。后来父母都去国外留学,由祖父母照顾。在徐积锴13岁时徐志摩就坠机身亡。但造化赐给世人的骨肉之情,使他对父亲产生了一种天生的同情与理解。许多人认为,徐志摩的死,无异于是种“解脱”,因为徐志摩在他视为超乎生命的爱情上,已处于进退维谷,甚至身心俱疲的境地。而他又极向往能有拜伦、雪莱那样短促然诗名显扬的人生,以及那不同凡俗的死。更何况,徐志摩是那么迷恋于“飞”和“云游”,甚至还取了一个“云中鹤”的笔名。因而,有人认为,徐志摩之死,是刹那间如愿以偿,“羽化登仙”。但徐积楷却另有所见。他以一句话概括徐志摩的人生:“我觉得,我父亲命太苦!”苦什么?大概不是指徐志摩由英国带回的政治理想破灭的苦闷,以及创作中至善尽美苦心追求的艰辛。他是别有所指的。徐积锴在美国跟父亲的老友胡适、梁实秋等人以及顾维钧、孔祥熙后人均有来往。他目睹父亲诸好友多享尽天年,备尝天伦之乐,个人感情生活也不像父亲那样历经磨难,以致酿成惨剧,感慨万端。徐积锴说,父亲几个老朋友都有女人缘,都有女朋友。他跟胡适一起吃饭,还见胡适带了美国女友来。徐积锴慨叹道:“父亲如果不死,活到八九十岁,相信还会有女人要他的”,“很多女人倾慕父亲的文采”。噫嘻,能这样善待体味亡父个人的感情世界,在人子之中,也算罕见。
徐积锴回乡祭祖(1张)60年代,正逢“文革”,徐志摩作品在内地几近绝迹。台湾虽有出版,但辗转翻印,错讹百出。为此,梁实秋愿出面编辑全集。徐积锴即专程到台湾,鼎力协助,并在美国各大学图书馆搜集徐志摩作品,历经一年艰辛,终由台湾“传记文学社”印行了全集。这位经商的土木工程师,终究还是跟文墨打了点交道,为留存徐志摩作品,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做了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