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木尔的家住在新疆伊宁市,离俄罗斯边境很近,天气好的时候,他从自家后面的小山上都可以看到俄罗斯的边防哨卡。铁木尔到莫斯科做过皮革生意,他不光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,还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。
这个夏天,伊宁城郊掀起了上雪山挖雪莲的热潮,一些采莲高手一个月下来能挣十多万。铁木尔家的日子也不算富裕,他正说了一门媳妇,等着结婚哩。所以,尽管上雪山风险很大,但他还是准备试一次。
采雪莲这样的事儿是不能结伴同行的,一方面因为人心隔肚皮;另一方面,雪莲那东西神秘、娇贵,人多了反而不利于寻找。
经过几天的准备,全副武装的铁木尔独自出发了。他背了一个硕大的迷彩背包。里面是雪地专用帐篷,这些东西都是他表哥退伍回来后送给他的。收拾完毕,远远看上去,铁木尔还真像一名在野外训练的军人。
走了几天,铁木尔终于来到一座大雪山的脚下。这座山盏产雪莲,气候也是相当凶险。而且山的另一面就是俄罗斯的领土,稍不留神,就会弄出什么擅自越境的外交事件来。
铁木尔运气不错,他在海拔四千米的雪线上发现了两朵娇小的雪莲花,采挖之后,他向更高的海拔挺进,他相信更大的雪莲花就在上面等着他呢。
可接下来的几天,铁木尔再没见到一朵雪莲花。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,翻到雪山的另一面,到靠近俄罗斯一方去采摘。
经过几天的努力,铁木尔终于成功翻越了雪山,路上虽然出过几次险情,但都化险为夷了。翻过山后,铁木尔跳上雪橇,开始往山下滑行,他的速度并不快,主要是便于搜寻雪莲。可没想到的是,那雪橇开头还在他的掌控之中,后来随着坡度的变化,雪橇载着铁木尔像离弦之箭,一下就冲了下去。
等铁木尔终于可以控制雪橇速度的时候,他已经滑出国了!铁木尔正准备重新上山,忽然看到前面来了一队巡逻的俄罗斯大兵。那些大兵发现了他,枪栓哗地一下拉上了,接着将他团团围在中间,一个头儿模样的人问他是俄罗斯人吗?他不敢说实话。用俄语回答说是的。人家问他怎么从雪山上下来了,他又半真半假地说,喜欢滑雪。大兵们不那么紧张了,又向他走近了些。
忽然,那个头儿模样的大兵,双脚一靠,“啪”的一声向铁木尔敬了一个礼,报告道:“团长同志,边防一团二营六连五班全体战士正在沿边境线巡逻,未发现异常,班长彼什科夫,请您指示!”
铁木尔脑瓜子不算笨,他一下明白过来,对方肯定认错人了。
铁木尔心中一喜,装模作样地指示道:“继续巡逻,但得带上我。”
巡逻的时候,全班士兵都对铁木尔异常恭敬。看来,他们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团长,一点也没有怀疑。铁木尔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。可他不敢问。只能闷在心里,等待着巡逻结束。
其实,这里的士兵除了班长彼什科夫,谁也没见过团长,就连彼什科夫。也只见过他一次,还是两年前的时候。那时彼什科夫还是新兵,像今天一样,他们正在巡逻,团长从天而降般从雪山上滑了下来。老班长告诉他:“我们团长是一个怪人,喜欢一个人独自来检查工作。他常常坐直升飞机上山,然后忽然从山顶上滑下来,凡是开小差的让他逮住了,那可没有好果子吃。”
两年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,但彼什科夫记住了团长的两撇小胡子,眼前这个风尘仆仆,长两撇小胡子的人,不就是当年的团长吗?
既然人家认定自己是团长,那就当吧。铁木尔板着一张脸,故意端着官架子,适时发出了指示:“你们表现很好。我非常满意,现在对你们全班战士口头嘉奖一次。我在这里休息一晚,明天再回团部。”班长彼什科夫马上响应,立即派了两名战士将铁木尔送回了哨所。
吃饱喝足,铁木尔睡到了哨所最好的房间里。这几天在雪山上太累,铁木尔一挨着床板就睡得很死,连天什么时候亮了都不知道。他被开早饭的军号声惊醒,赶紧起床洗漱完毕,准备吃早餐。这时,房间里的电话响了。他是这儿的最高首长,所以照顾他的新兵拿起电话,听也不敢听就赶紧递给了他。
铁木尔仍旧打着官腔:“请问找谁?”没想到那边的人口气也不小:“我是边防一团团长所拉夫,今天下午三点,将陪同师长到你们哨所来视察防务工作,命令你们马上作好准备。”
铁木尔不等听完。心里就架起了一面大鼓,这可如何是好?好在他·反应快,马上向电话里回答了一声“是”,接着挂了电话。
放下电话,铁木尔发现旁边的新兵诧异地看着自己,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。他马上恢复过来,教训起这个满脸惊讶的新兵:“刚才跟我通话的那可是师长。下级在上级面前,就要表现出尊重和服从,知道了吗?”那新兵点头如鸡啄米,铁木尔一挥手,叫他出去把早餐弄进来。
早餐来了,铁木尔让新兵下去,他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脱身之计。待会儿真团长来了可就不好玩了,弄不好他会被当成间谍,边防部队的权力大着哩,那师长团长一不高兴,保不定把他一抢崩了。不行,要马上走!
可那班长彼什科夫太热情了,说什么也不让团长单独一人走路回去。他自作主张给营部打了电话,叫营长派一辆车来接团长回去。营长说:“要什么车呀,我直接给团部打电话,叫他们把团长的专用直升机开过来。”
我的天,这不是自投罗网吗?
铁木尔想跑,可是哨所周围视野开阔,别说三五百米内没有什么可供隐蔽的地方,就是三五千米内也是一目了然。跑无处跑,等也不敢等,铁木尔内心的那种焦急,可以说是他活了近三十年来最惨重的一次。
没办法,只有真假团长见面了。铁木尔昨天穿的衣服让雪水浸湿了,他现在穿着士兵的军装,只是没有军衔,他赶紧把刚才那个新兵叫了进来,从他那儿弄了一副列兵军衔来戴着。那新兵又费解地看着他,他仍不忘教训两句:“你懂个屁!我要让师长看看,我不光能当好团长,还能当好列兵。”
直升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了。班长彼什科夫还以为那是来接团长的。可他哪里知道,飞机上最先下来的却是师长,他肩上的少将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,紧跟着师长出来的,是佩戴上校军衔的团长。彼什科夫一下蒙了,转身看自己身后的“列兵”团长时,却没人了。
团长明明在哨所,怎么一下就到飞机上去了,而且还换了服装与军衔?天啦,这么一想问题就严重了。班长紧张起来,一声断喝:“昨天来的那个假团长是间谍,赶紧保护好师长团长。”士兵们一听,赶紧把背在身上的冲锋抢端到了手上,开始四面寻找假团长。随师长团长一同前来的警卫排战士,也一边拉枪栓,一边将师长团长护在了中间。
士兵很快就找到了缩在床底下的假团长铁木尔,将他五花大绑送到了师长团长的面前。危险解除,士兵们确信“间谍”只有一个人后,把枪扣上保险,重新背到了身后。
最先吃惊的是团长:这间谍单看外表,真的长得和自己有七八分像。接下来吃惊的是师长,他用不是很流利的中文问:“你是中国人铁木尔?”
铁木尔惊呆了,他仔细看了一下师长,天,真的很面熟,哦,想起来了,爱莫耶娃的丈夫!
几年前,铁木尔做皮革生意时,跟爱莫耶娃有过多次合作,还跟她的丈夫哈拉诺夫学过俄语。后来爱莫耶娃不再做皮革生意,跟着丈夫从莫斯科到了这里。铁木尔也转了行,他们才没有了来往。
师长哈拉诺夫哈哈一笑,说:“说谁是间谍我都信,就铁木尔我不信。他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,大家不必紧张,赶紧给远道而来的中国朋友松绑吧。”
铁木尔不失时机地把他到这儿来的经过讲了一遍,一旁的彼什科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接着,铁木尔返回卧室拿出那两株小雪莲要送给哈拉诺夫师长。哈拉诺夫拒绝了,说:“你们中国有句话,叫无功不受禄。这样吧,你不是说这座大雪山里有不少雪莲花吗?我叫几个战士陪你上山采摘,多采一些,让你回去办一个漂亮又风光的婚礼。不过,到时候别忘了在边界线那边给我们发喜糖呀。”
铁木尔说没问题。后来,他在俄罗斯士兵的帮助下采到了不少雪莲,回家后办了一个风光热闹的婚礼。在一干亲友举杯祝贺二位新人时,铁木尔和新娘子已经骑马来到了中俄边界。等了一个多小时后,他们看到了一队正在巡逻的俄罗斯士兵,领头的正好是彼什科夫。在一阵“哈劳少”(俄语,你好的意思)的问候声中,铁木尔向他们一一赠送了喜糖。彼什科夫不会说中文,但他还是隔着界碑向一对新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然后说道:“愿你们夫妻恩爱,愿中俄友谊代代相传!"